原標題:深海救援
潛水隊員前往燃燒中的“桑吉”輪救援
“飽和潛水”中的潛水鐘正在下水
潛水員正在海底作業(yè)
重慶萬州墜江公交車被吊起
潛水員準備下水
潛水員出水
“世越號”打撈出水
潛水員正在下水
潛水頭盔
為“桑吉”輪滅火
救援“桑吉”輪(上海打撈局供圖)
總有人對人類能夠抵達的邊界充滿浪漫的想象,比如太空,、洞穴,或者是深海的水下世界,,那里似乎有極少數(shù)人才能夠領(lǐng)略到的奇幻景象,。
交通運輸部上海打撈局工程船隊的66名潛水員就屬于這“極少數(shù)人”的一部分,。但對這些潛水員來說,大部分時候,,他們在“邊界”里感受到的并不是浪漫,,而是黑暗和隨時都可能到來的危險。
他們經(jīng)常要下潛到100米,、200米,甚至300米的水下,,在那里打撈沉船,、搜尋遺體,或者從事一些水下工程的安裝,、維護和拆除工作。
這支不足百人的隊伍有著驚人的能力,,從韓國“世越號”客輪,,長江監(jiān)利“東方之星”沉船,到最近在重慶萬州墜江的公交車,,都是由他們打撈上岸。如果再往前追溯,,人們會發(fā)現(xiàn),,這支隊伍幾乎見證了整部共和國的船難史和水下救援史。
這份榮耀很少被他們提起,。在岸上,,他們看起來與常人無異,甚至有些過于“隨意”:很多隊員胡子拉碴,、頭發(fā)油膩,,皮膚黝黑粗糙,咧開嘴就會露出被香煙熏黑的牙齒,。
只有穿上全身黑色的潛水服,戴上連接著管子,、只露出眼睛的頭盔,,就像一個未來戰(zhàn)士時,他們才被外界認識,。
對很多隊員來說,這份工作的迷人之處就在于此——他們可以遠離岸上的游戲規(guī)則,,在水下尋找成就感,。雖然大部分時候,他們只能一個人在水下作業(yè),,危險且孤獨,但只要戴上頭盔,,潛入水中,,世界瞬間變得清凈,只剩下專注和自由,。
正如隊里一位已經(jīng)工作30多年、即將退休的潛水員那樣,,除了沉船,,他的“戰(zhàn)利品”還包括:一把匕首物證、一個上了年頭的保險箱,、一個裝有放射性物質(zhì)的密閉盒子,以及兩架直升機,。每次上岸后,,他都會抱怨這份工作“又苦又危險”,然后又在日歷上畫下紅圈,,滿心期待著下一次遠航。
1
在不少人的印象里,潛水往往和“唯美”“夢幻”聯(lián)系在一起,。每逢假期,,各大著名潛點的照片就會成為“朋友圈攝影大賽冠軍”的有力競爭者之一:色彩斑斕的珊瑚和熱帶魚類,壯觀的“杰克魚風暴(魚群大量聚集,,形成類似風暴的現(xiàn)象)”。人們在一片藍色里自由舒展身體,,陽光穿過水層,,光線清晰可辨。
即使是打撈局里已經(jīng)“出過幾百班水”的潛水員,,也很少目睹過這樣的美景,。人們旅游時的休閑潛水,都是在經(jīng)過充分開發(fā)的海域,,最大下潛深度也嚴格限制在40米,。打撈局的潛水員們從事的是“工程潛水”,他們沒有選擇下水地點的機會,。不管在哪片水域,只要條件允許,,沉船位置就是他們的“潛點”,。
事實上,潛水隊接到的大部分任務(wù)都在內(nèi)河或者近海,,這些水域的水下能見度接近于零。
“在下面我們就像瞎子一樣,,都是靠雙手去探摸,。”潛水隊的副隊長張偉平已經(jīng)有超過20年的潛水經(jīng)驗,,他曾經(jīng)鉆進黃河小浪底水底超過2米厚的稀泥漿中,,尋找沉船遇難者遺體,。
他記得頭上的探照燈照在渾濁的水體里,反射出一片昏黃,?!熬拖耖]上眼,對著一只大燈泡”。
因為經(jīng)常要在淤泥里探摸,,潛水員在水底的移動大多都是“爬”著完成。在韓國搜尋“世越號”沉船遇難者遺骨時,,潛水員就是爬著,,把沉船方圓5海里的海底,每一寸都摸了一遍,。
2005年后,潛水隊從過去的內(nèi)河,、近海,,開始走向遠海。那年,,中海油(中國海洋石油集團有限公司)提出“海上大慶”計劃,,要求公司在5年內(nèi)打破大慶油田年產(chǎn)5000萬噸的紀錄,。中國領(lǐng)海上的鉆井平臺逐漸多了起來,潛水隊的下潛深度也隨著鉆井的深度不斷增加,。因為水下機器人不具備人類特有的觸覺,、機動性和判斷能力,潛水員成為這些平臺水下維護工作的唯一解決方案,。
王佩育1987年進入潛水隊,在渾水里摸爬快20年后,,他才第一次來到南海,。在南海鉆井平臺的周圍海域,他第一次看到水下世界的樣子,。他說自己在90多米深的海底愣住半天,幾乎要哭出來,,感覺身邊的魚群都在“友好地”看著自己,,海底的白沙無比松軟,就連少量生長在平臺立架上的珊瑚都要比電視里的更鮮艷,。
對潛水隊的隊員來說,,王佩育下潛的幾乎是一個完美的深度,。如果潛入200米以下的水域,能見度雖然很高,陽光卻難以抵達,,水下也只剩下無邊的昏暗,。
除此之外,潛水員很多時候都要在夜間下水,。他們的作息追逐的不是日出日落,而是潮水——潛水員要在漲潮和落潮間的短暫平潮期下水,,這時水下的水流最為平緩,,也最適合作業(yè)。
“有時在大中午,,有時是凌晨兩三點,潮水慢了,,我們就開始干活了,。”潛水隊的隊長胡建告訴記者,。
每一次下潛,隊員們都有可能到達一個人類從未踏足的地方,。很多沉船都是偏離航道后,觸礁失事的,。也有船只受損后,,在大海上漫無方向地漂流,最終沉沒在一片無人知曉的海域,。
即使比常人更熟悉水下環(huán)境,每次面對未知和神秘時,,潛水員也會產(chǎn)生一種混合著刺激和恐懼的體驗,。
一位參與過“桑吉”輪救援的潛水員對當時的經(jīng)歷印象深刻?!吧<陛喅翛]后,,為防止漏油污染海洋環(huán)境,,他接到任務(wù)要下水把沉船的燃油抽光。他記得那片海域水很清,,下潛時,,能從上面看到整條郵輪的全貌。陽光照射下來,這條載重16萬噸,、270多米長的巨輪躺在深淵里,就像隔著一簾水幕,,緩慢地晃動,。
“太大了,跟個幽靈船似的,,真有點瘆人,?!?/p>
更多時候,潛水員在水底看到的,,是銹跡斑斑的沉船,,上面長滿了海洋生物,提示著時間曾在這里流逝,。變形的船艙里,,脫落的木板,、電線,桌子椅子都漂浮在半空中,,保持著災(zāi)難發(fā)生時的樣子,,時間又仿佛靜止一般。
“它到底是場災(zāi)難,,那個氛圍是很悲涼的,能感受得到,?!蓖跖逵f,他記得每次觸碰到沉船時,,冰冷的金屬都能給他帶來一陣寒意,。
更冷的是遺忘,。潛水員從海底浮起,海面上像往常一樣風平浪靜,。沒人記得,,深海之下,,有一艘船躺在那里。
2
潛水隊的技術(shù)已經(jīng)可以規(guī)避絕大部分的水下風險,,但對潛水員來說,他們從事的仍然是地球上離死亡最近的職業(yè)之一,。
因為工程潛水需要在水下長時間作業(yè),,打撈局的潛水員們不能像人們常見的潛水員那樣,利用背后的氣瓶供氣,。他們靠一根甘蔗粗細的長管來維持水下的呼吸,在工程潛水領(lǐng)域,,這根管子被稱作“臍帶”,。
“臍帶”連接著工作船,由3根管子纏繞組成:最粗的是主供氣管,,接在頭盔上,,為潛水員提供水下呼吸的空氣,;其次是熱水管,負責在水下低溫時,,通過潛水服里的小孔流出熱水,,從而起到保暖作用;最細的是電纜,,為潛水員的通信設(shè)備、頭盔上的水下攝像機,,以及照明燈供電。
“我們在水下就像嬰兒,,全靠這根臍帶供養(yǎng),。”張偉平告訴記者,。
從另一方面講,,工程潛水員雖然擁有極高的身體素質(zhì),,但有時在水下他們也像嬰兒一樣脆弱。
大型船只的船艙很大,,沉船的姿態(tài)又千奇百怪,。潛水員在水下時,,視野和方向感都受到影響,船艙內(nèi)部就成了一個“迷宮”,。
有時潛水員進入艙體,如果沒有規(guī)劃好路線,,就容易絆住臍帶,,困在船艙。沉船的桅桿,、護欄,或者任何一個不顯眼的障礙物,,也有可能使臍帶糾纏,,讓潛水員陷入險境。
船上鋒利的物品,,甚至是生長在沉船上的海蠣子的堅硬外殼,,也會成為潛水員的潛在威脅——如果臍帶被劃破,,甚至切斷,潛水員就有窒息的危險,。
下水時,,工程潛水員也會背上一個應(yīng)急氣瓶。這是在所有供氣都失靈的情況下,,最后的逃生希望,。這個氣瓶因此被潛水員們成為“回家氣瓶”,,只不過,,很多緊急情況發(fā)生時,,回家并沒有那么簡單。
最危險的時候是上浮階段,。在水下,,潛水員會吸入與所處海水壓強一致的空氣,來保持體內(nèi)外的壓力平衡,。海洋里每深10米,,海水就會增加1個大氣壓——假如潛水員在100米的深度,,體內(nèi)的大氣壓就是陸地上的11倍,,相當于一輛重型卡車輪胎內(nèi)部的壓力。
空氣中的氮氣在高壓狀態(tài)下溶解在人體組織內(nèi),,上浮時這些氣體需要緩慢地擴散出來,。通常情況下,從100米的深度浮出水面,,需要在水中減壓4個小時。
如果上浮速度過快,,海水壓力迅速減小,,體內(nèi)的上百萬個小氣泡就會因為壓差瞬間膨脹,整個人就會像一瓶劇烈搖晃過的碳酸飲料,。這時潛水員就會出現(xiàn)“減壓病”癥狀,,輕則皮膚發(fā)癢、關(guān)節(jié)痛,,重則肺部破裂,、神經(jīng)壞死,直至死亡,。
2011年,,香港的一名潛水愛好者在南海游玩時,用魚槍擊中一條大魚,,然后被拖至60米的深水,。后來他因為氣瓶空氣不足選擇快速上浮,出水時,,這名潛水愛好者已經(jīng)暈厥,,最終迅速死亡。
打撈局的潛水員曾在130米深的海底作業(yè)時,,抓到過一只上百斤重的石斑魚,。船上工作人員把魚快速拉上水面后,發(fā)現(xiàn)大魚“眼珠都爆炸了”,。
大多數(shù)時候,,潛水隊都會選擇在風平浪靜時下水作業(yè),。但即使是毫無波瀾的海面下方,,也可能隨時到來涌動的暗流。
“在水下遇到暗流,,就像大風吹在身上,。”張偉平說,。
他記得,,在打撈“世越號”時,,沉船的位置恰好處在以水流湍急聞名的海域。有一次,,一位潛水員在水下忽然遇到3節(jié)(大約相當于0.5米/秒)流速的暗流,,潛水員無法在水中保持平衡,只能抓住身邊的纜繩,,整個人都橫在水中,。
“完了,我的頭盔要被吹掉了,。”張偉平在船上的監(jiān)測設(shè)備里聽到潛水員顫抖的聲音,,呼吸頻率也明顯上升,。
這是張偉平最害怕發(fā)生的情形,如果這個潛水員堅持不住,,松開手,,馬上就會“放漂”(被水流帶著快速上浮),。他清楚這樣的后果,潛水員可能出現(xiàn)嚴重的“減壓病”,。
第一個下水救援的潛水員剛剛嘗試,,就因為水流太快放棄了。第二個,,第三個潛水員同樣無法接近身處險境的隊友。
監(jiān)測儀里,,海底傳回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,。船上的隊友們也都盯著儀器,沒有一個人發(fā)出聲響,。他們清楚,,在水下,,與慌亂同行的,往往是厄運,。
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這個潛水員最終的命運,。好在水下的暗流忽然減弱,隊友最終得救,。很快,,這件事就成為隊員間打發(fā)時間,,互相“吹牛皮”的談資,。在潛水隊,擁有這樣的經(jīng)歷,,更像是種榮耀,。
當然也有隊員們不愿提起的往事。很早之前,,潛水隊曾經(jīng)出現(xiàn)過潛水員的臍帶被水下鋒利物體切斷過的事故,。這個潛水員被水流沖走,,而且攜帶的“回家氣瓶”不夠正常減壓時間使用,再也沒能“回家”,。
還有一些“不足掛齒”的危險,。潛水隊經(jīng)常要在水下進行一些切割、焊接的操作,,有一次一名潛水員在水下切割金屬時,,氧氣聚集在一個“雞蛋大小”的洞里,,遇火后瞬間爆炸。
“我在船上都聽到了一聲悶響,?!碑敃r王佩育也在現(xiàn)場,他負責在船上監(jiān)測水下情況,。
這個潛水員被當場炸暈,,“聲一響,他直接就臉朝下趴在鋼板上了”,。被救上岸后,經(jīng)檢查發(fā)現(xiàn),,這個潛水員被震斷了兩根肋骨,。
有些危險來自攻擊性較強的海洋生物,它們總是忽然出現(xiàn),,讓人猝不及防,。曾有潛水員在南海作業(yè)時,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一條大白鯊在自己身邊游弋,。也有藏在海底洞穴里的海鰻,時刻準備攻擊闖進它“領(lǐng)地”的入侵者,。
工程潛水講求團隊協(xié)作,,早些年間,打撈行當都是父子搭班,,兒子在水下探摸,父親在船上拉著臍帶,。
在潛水隊,,隊員們下水時是潛水員,上船后可能就是負責監(jiān)測,,或者是拉臍帶的“輔助人員”,。這種機制讓隊員們成為“過命的兄弟”,,隊友間都保持著充分的信任和熟悉。
就像隊長胡建說的那樣,,這支隊伍最寶貴的地方,,不是先進的設(shè)備,而是隊員間天衣無縫的默契,。
3
在打撈局潛水隊,,潛水員的水下作業(yè)會有一個明確的優(yōu)先級,。
首先要確定沉沒物的位置、形態(tài),,然后清理比較明顯的障礙物——保證潛水員的自身安全一直是第一條鐵律,。
第二步是尋找幸存者或遇害者遺體,哪怕船艙里載滿了黃金,,也要先放到一邊,。因為任何打撈、起吊的動作都有可能傷害到幸存者,,或者對遺體造成二次損傷。
對潛水員來說,,這一步是他們最不愿面對的過程,。不僅因為難以克服自己對水中尸體的恐懼,更難以承受的是災(zāi)難和死亡帶來的情感沖擊。
打撈長江監(jiān)利“東方之星”沉船時,,一名打撈局的潛水員負責捆綁起吊鋼纜,,他游過船艙的窗戶,,隱約看到內(nèi)部的慘狀。
“全是老人和孩子,,我……”這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手指夾著香煙,,低下頭陷入沉默。
在打撈重慶萬州墜江公交車時,,一位潛水員從水中抱出了一個3歲小孩的遺體,,身上還穿著鮮艷的紅色衣服。撈上船后,,工作人員都沉默了。張偉平看到了這個潛水員在閉著眼流淚,,他沒有過去安慰什么,,也沒有人去打破那個沉默。
在水下,,很多遺體都會粘上泥污,。潛水隊有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傳統(tǒng),,找到遺體后,,潛水員會在水下為死者做一些簡單的清理,,然后對他們說一句:“我?guī)慊丶摇,!?/p>
“讓死者體面地出水,,是對他們的尊重,也是給在岸邊等待的家屬們一個交代吧,?!睆垈テ降吐曊f,,“我們知道水下有多黑多冷,咱中國人就信這個,,不能人死了還留在那種地方,?!?/p>
在韓國打撈“世越號”沉船時,每逢清明節(jié),、中秋節(jié),,就會有遇難者家屬開著船過來。他們不能進入作業(yè)海域,張偉平能遠遠看到,,這些船上扎滿了鮮花,,拉著一條黃色的橫幅,上面用漢字寫著:“感謝上海打撈局,,請你們不要忘記,,還有9具遺骨等待回家?!?/p>
在打撈“世越號”的兩年間,潛水隊的隊員們每天都能看到,,正對著失事海域的一處山頂上,,遇難者家屬在那里支起一頂帳篷。直到沉船出水那天,,帳篷才收起,,結(jié)束漫長的守望。
張偉平說他有時會想象,,假如把地球上的海洋抽干,可能每個角落里都會出現(xiàn)沉船,。但它們中的絕大部分,,都不會被打撈,甚至不會被發(fā)現(xiàn),,成為一座座冰冷的遺跡,。
有時候,,潛水隊隊員們的工作不僅是為了一個“交代”,。更重要的是,,他們打撈的,還有記憶,。
在打撈重慶萬州墜江公交的過程中,,一名潛水員在搜尋車輛“黑匣子”時,在江底找到一部手機。后來他把手機握在手里,,最后只能用非常規(guī)的動作,,單手抓著導(dǎo)向繩上浮出水。
沒人說得清,,這部手機對遇難者和家屬有著什么樣的意義。但這名潛水員相信,,“手機里應(yīng)該有照片”,,記錄著遇難者的生活軌跡。
4
重慶萬州的失事公交車,,沉沒在73米深的江底,。在這樣的深度,潛水員只能吸入氦氧混合氣才能下水作業(yè),。
一般水深超過30米后,,溶解在人體內(nèi)的氮氣會讓潛水員產(chǎn)生一種“氮麻醉”的現(xiàn)象,。這時潛水員會有種類似醉酒的感覺:興奮、注意力難以集中,,身體協(xié)調(diào)能力降低,。如果繼續(xù)下潛,“醉酒”的感覺會愈加明顯,。
張偉平在船上作監(jiān)督時,,曾聽到有新潛水員因為“氮麻醉”引起興奮,不自覺地會在水下哼歌,。事實上,就連他本人也遭遇過這樣的尷尬,。雖然已經(jīng)有20多年潛水經(jīng)驗,,但他有次下潛到50多米深的水下時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頭暈眼花,,他試著咬自己嘴唇,,結(jié)果沒有感受到疼痛,“就像喝到了七八成”,。
為了避免氮麻醉帶來的水下風險,潛水組織常把60米深度作為“空氣潛水(以空氣作為呼吸介質(zhì)的潛水)”的最高界限,。在60米以下的深度,,就要用氦氣代替空氣中的氮氣,,形成“氦氧混合氣”,供潛水員在水下呼吸,,從而避免“氮麻醉”,。
而在超過120米的深度后,,潛水員往往在水下只工作20分鐘,,就需要數(shù)個小時的減壓上浮時間,,上岸后仍需要在減壓艙待上兩三個小時。這樣既嚴重拉低了潛水作業(yè)的效率,,又加大了潛水員在水下的風險,。
“飽和潛水”成為解決這個難題的完美方案:潛水員進入一個主要由生活艙和潛水鐘組成的設(shè)施中,,艙內(nèi)的壓力逐漸升高到要潛入深度的海水壓力,。工作時,潛水員通過潛水鐘下潛到作業(yè)區(qū)域,。結(jié)束作業(yè)后,再回到母船上的生活艙休息,。
由于經(jīng)過一段時間的加壓后,,潛水員的身體會被氦氣完全“浸透”,達到飽和溶解狀態(tài),,他們就可以在高壓環(huán)境里長時間工作,、生活。
對潛水隊的隊員來說,,這個“長時間”一般是28天。這意味著,,在近一個月里,,他們幾乎要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——不能攜帶電子設(shè)備,不能走出那個形似“油罐”的艙室,。
唯一的“放風”機會,,就是每次大概4個小時的水下作業(yè),。雖然同樣會很無聊,,但還是有人打趣,,把這個過程稱作“海底漫步”,。
荊長寧做過3次飽和潛水,,每次進艙前,他都會帶上象棋,、撲克,,還有“最能打發(fā)時間”的人物傳記類書籍。因為艙內(nèi)的9個人,,分成3組倒班,,大部分時候,,時間只能靠自己消磨,。
在高壓環(huán)境下,,艙內(nèi)的空氣濕度會升高,“被子蓋子身上,,都覺得濕漉漉的,。”因為壓力大,,食物變得“粘牙”,。隊員的味覺也會退化,“吃什么都沒味道”,。
如果下潛到200米以下,艙內(nèi)的壓力超過21個大氣壓,,空氣就變得像一種“流質(zhì)”,。
“你能感覺到空氣的質(zhì)量,用手輕輕一撥,,感覺空氣都在流淌,。”張偉平回憶自己“飽和潛水”的經(jīng)歷,,“我們走路都要放慢腳步,,要不帶出的風都能把睡覺的隊友吹醒,。”
有隊員感覺到自己呼吸的阻力變大,,身體被壓縮,,“就像被真空包裝的食物”。
潛水隊的隊長胡建參加過300米“飽和潛水”,,他記得每次跨過從臥室到洗漱間的那道門,。都是個艱難的過程,。“抬腿,、伸腿、邁腿,,就像慢動作,。”一個月下來,,“胯部疼得厲害”,。
吸入大量的氦氣后,人聲會變得像動畫片里的“唐老鴨”,。與外界團隊交流時,需要通過特制的“翻譯機”,。
有次一個替補潛水員進入艙室,,隊員們七嘴八舌地跟他說話。過了一會兒,,這名新進來的潛水員告訴他們,,自己幾乎沒有聽懂一句話,,“感覺就像一群鴨子對著自己叫”。
事實上,,對飽和潛水員來說,,每次從潛水鐘進入生活艙時,都像上戰(zhàn)場一樣,,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要做到?jīng)]有紕漏,。兩個艙門對接時要嚴絲合縫,如果出現(xiàn)任何縫隙,,就可能會讓整個艙室瞬間爆炸,,“和科幻電影里飛船對接失敗后的結(jié)局沒什么兩樣”,。
就連上廁所都要小心翼翼,抽水馬桶需要兩個人配合操作才能使用,,否則就容易出現(xiàn)可怕的后果,。
飽和作業(yè)結(jié)束后,潛水員還要經(jīng)歷一個漫長的減壓過程,,300米飽和潛水需要10天的減壓,。當他們走出減壓艙時,,伴隨著渾身無力、臉色蒼白,,就像剛從孤獨、疲憊和煩躁的狀態(tài)中釋放一樣,。
5
上海打撈局潛水員基地坐落在黃浦江邊,,由一處小碼頭、一個小院和一棟上世紀80年代風格的二層小樓組成,。幾十年來,,很多人來到這里,也有很多人從這里出走,。
每個進入潛水隊的人都有各自的原因,但留下來的人幾乎都有相同的理由,。
一個隊里的“老潛水”在小時候就“整個夏天都泡在水里”,,他還記得一個猛子扎到到河底摸河蚌時的感覺。下學(xué)后他就跟著村里人干起了打撈,,一路從家門口的那條大河,,撈到長江。現(xiàn)在,,他說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水,,“隔段時間不下水就渾身難受”,。
打撈局今年新招聘的學(xué)員里,,有一個跟著潛水隊在甲板上干了10年的水手,。他在32歲的年齡,,放棄水手長的職位和收入,,頂著家人壓力報名參加潛水隊,決定一切從頭開始,。他說在海上10年,,想看看水下什么樣子?!坝X得潛水員很帥,、很牛”,,自己也想擁有那份榮耀,。
一個曾經(jīng)“玩”旅游潛水的新學(xué)員,加入潛水隊,,是想要“去更深的地方,,探索更多未知”。
而離開的人,,大多都是因為無法適應(yīng)這份工作的狀態(tài)和節(jié)奏,。隊里的潛水員,每年至少有200天在“海上”或“水下”,。繁忙時,這個數(shù)字經(jīng)常會超過300天,。
王佩育曾在兒子10歲生日時,,訂好了酒店,通知了親戚,,結(jié)果在前一天晚上接到需要馬上出發(fā)的任務(wù),。自己的50歲大壽,則是在東海的驚濤駭浪中度過,。
一個年輕的潛水員,,出海前新婚不久的妻子還在懷孕待產(chǎn),兩個月上岸后,,孩子已經(jīng)出生。
近些年,,潛水隊的工作量忽然與油價關(guān)聯(lián)了起來,。油價上升時,,海上油氣田開工多,,需要潛水員下海維護設(shè)備,隊里接到的工程就會比往常密集,。
王佩育曾去過渤海灣油田溢油事故的海底作業(yè),,他看到當年海底開裂的地方被水泥填充,就像一塊塊疤痕,。
從2014年開始,國際油價從100美元/桶直線下跌到每桶不到30美元,。很多海上油田關(guān)閉部分鉆井,,潛水隊接到的工程也少了很多。
長期遠離陸地的生活,,讓荊長寧覺得自己越來越跟不上同齡人的節(jié)奏,。每次休假在家,,身邊人談?wù)摰亩际羌有缴?,以及“錯綜復(fù)雜的人際關(guān)系”,。
這讓他感到厭煩,。只要戴上潛水頭盔,,水面逐漸沒過頭頂,,世界瞬間就變得清凈,,只剩下自己的呼吸,,和耳機里傳出的“嗞嗞”電流聲,,“再也不用想外界那些雞毛蒜皮的雜事”,。
在潛水隊倉庫里,,整齊碼放著幾個“應(yīng)急設(shè)備箱”,,里面有全套的救援設(shè)備,可以隨時運達災(zāi)難現(xiàn)場,。每次看到水上發(fā)生災(zāi)難的新聞,,荊長寧和隊友們就會做好準備,他們清楚,,自己又要出發(fā)了,。
管理倉庫的師傅在基地工作了幾十年,迎來送走一批又一批潛水員,,他說這支不足百人的隊伍就是“國寶”,,只是太少人聽說過他們。(記者 楊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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