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漢解封之后,，一位武漢市民在江灘玩耍。
武漢一所高校封閉管理,，校內(nèi)的快遞都堆放在門口,。
封城期間，一位社區(qū)居民直接將衣服晾曬在窗外的繩子上。
武漢街頭的抗疫橫幅,。
4月8日武漢解封,，居民在吉慶街過早。
封城期間,，有人在碼頭的船上生活,。
武漢市第一醫(yī)院隔離區(qū)的一盆綠蘿枯萎了。中青報·中青網(wǎng)見習記者 李強/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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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個傳統(tǒng)的中國大家庭,，吵吵鬧鬧,，愛得深，愛得又有邊界,。他們活在七大姑八大姨里,，活在彌合各種小矛盾的日常里。
周璐的丈夫心臟主動脈破裂,，三個小姑聞訊,，都從孝感趕來武漢幫忙照顧?！耙患胰藦臎]計較那么多”,。
丈夫剛出鬼門關，新冠病毒挨個鉆進了婆婆,、周璐,、丈夫的兩個妹妹和公公的身體里。一大家子散在不同的醫(yī)院,、隔離點,。
婆婆走了。她把對兒孫的愛融進每一盤菜里,。大家努力讓舊日子回來,，只是餐桌上再也沒有婆婆做的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味道。
周璐紅彤彤的健康碼“綠”了,，她軋馬路,，吃燒烤，模仿著婆婆生前的樣子澆花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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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方形的飯桌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擺上糖醋排骨了,。
這里曾承載周璐一家6口的舊時光：一家子最愛拿8歲的小兒子取樂；有人抱怨菜不好吃,，婆婆懟回去“那你來做,，光說不練”；公公喝幾口小酒后,，話多,。
周璐能模仿每個家人開玩笑的語氣,，好像一家子又聚到了飯桌前。但如今,，這個38歲的女人連剁雞的力氣都沒有了,。她和她的大兒子小雨、公公分隔在3個房間吃飯,、生活,。
疾病在他們家循環(huán)了一圈。先是周璐的丈夫因心臟主動脈破裂,，走了趟鬼門關,，然后，新冠病毒挨個鉆進了婆婆,、周璐,、丈夫的兩個妹妹和公公的身體里。婆婆在猝然離世的前幾天,，還掛念著腌制臘肉,、臘雞、灌腸,，準備過年,。
大家躺在不同醫(yī)院的病床上。周璐在醫(yī)院的代號是“16床”,，在醫(yī)生口中,，這是一個住院很久、癥狀依然嚴重的年輕患者,。
武漢解封了,，她努力讓舊日子回來，只是她嘗試做的糖醋排骨,，怎么也沒有婆婆做的酸酸甜甜的味道,。
“女人就是麻煩”
2020年的鐘聲還沒敲響之前，周璐兩口子超額完成了他們的夢想,。
17年前,，兩人選擇來武漢創(chuàng)業(yè)，把剛滿1歲的小雨留在孝感老家,，交給爺爺奶奶照顧,。他們開了家小賓館，賓館拆遷后改行,，開典當鋪,。好不容易攢夠了錢，買了房買了車,?！安荒苷f在武漢站住了，只能說,，待住了,。”
他們把孩子接到武漢上學,，再把二老接來,。小兒子的降生，是命運賜予這家人意外的禮物,。
兩口子經(jīng)常拎著早餐,，邊走邊吃，趕著開鋪,。夜晚,，丈夫守著典當鋪，過了12點才關鋪回家,。小雨常常聽見,，奶奶掐著爸爸到家的時間起床，就為了問一句,，“要不要下點面條吃,？”
2020年的第一天，當丈夫倒在典當鋪的廁所時,，周璐還心存僥幸,，丈夫正值壯年，身體不會有大毛病,。
醫(yī)生診斷丈夫是心臟主動脈血管破裂,，周璐接連收到兩次病危通知書。術后,，醫(yī)生囑咐周璐,，“如果他再不休息好，神仙都難救他”,。
在周璐的印象里,，丈夫塊頭大，聲量也大,，和周璐吵架經(jīng)常占上風,。有時丈夫吵架，嘲笑她,，精神病院六角亭院墻倒了,，她是從院里跑出來的。
吵得最兇的時候,，周璐說自己萌生過至少1000次離婚的想法,，還找算命先生問,，她這輩子會不會離婚。先生賜了8個字：吵吵爭爭,，度過一生,。
同一個屋檐下的公公婆婆總是假裝聽不見這些爭吵，也不幫誰,，繼續(xù)該吃吃該喝喝,。小兒子有時學著大人的語氣嘆氣，“女人就是麻煩”,。
這個家庭吵吵鬧鬧多年,。飯桌上，公公嫌棄婆婆做菜不好吃,。飯后,，老兩口坐在沙發(fā)上爭搶電視遙控，公公想看新聞,，婆婆要看歌舞節(jié)目,。最后，他們各讓一步,，窩在一起,，看斗地主棋牌節(jié)目。
當和周璐爭吵了半輩子的丈夫突然躺在病床上時,，丈夫的3個妹妹聞訊,，都從孝感趕來武漢幫忙照顧，小妹妹還為此跟單位請了假,。婆婆也每天乘坐四五十分鐘的公交車,，來醫(yī)院看兒子。典當鋪的生意,，由周璐的姐姐幫忙看顧,。“一家人從沒計較那么多”,。
有難時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場景,，周璐再熟悉不過。3年前,，她母親癌癥復發(fā),，她和丈夫說，要放下孩子,、工作,，和兩個姐姐每人輪值8個小時，到醫(yī)院照顧母親,。最后母親還是走了,。
負責照料病人的3個妹妹偏愛準備清淡的菜色,，如清蒸鱸魚、炒蝦仁,。小雨探病時,，爸爸偷偷指揮他，“回去和你奶奶說,，我要吃大豬蹄子！”
1月22日,，周璐的丈夫出院回家,，3個妹妹也先后回孝感準備過年。他們都以為過了這個坎兒,，又和往年一樣,，4個家庭聚在孝感過年。
婆婆走了
武漢封城的消息傳來時,，這家人正計劃開車回孝感大團圓,。
周璐正琢磨著電視上關于新冠肺炎的新聞，發(fā)現(xiàn)一旁的婆婆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,。周璐和小雨,，帶著老人到醫(yī)院排著長隊，等待核酸檢測,。丈夫病愈后,，人還沒能站穩(wěn)，起了大早到街上為老人買藥,，結果附近的藥店都已拉上閘門,。
小雨很難把做事風風火火的奶奶和死亡聯(lián)系起來。奶奶年輕時在村里開過餐館,。到了晚年,，把她對兒孫的愛都融進每一盤菜里。奶奶愛做燒雞,，也注重養(yǎng)生,，蒸玉米、紅薯,，搭配稀飯,。
每個下午，她在樓下和老姐妹們打每局一兩塊錢的麻將,。臨走時,，她總不忘拎著菜，回家做飯,。
婆婆生病后,，周璐把藥磨成粉,，摻點水往婆婆嘴里喂。這對婆媳的成長經(jīng)歷相似,，周璐小時候父親就去世了,，婆婆的媽媽也早逝。這對從小缺過一部分愛的婆媳,，很珍惜這個大家庭,，她們幾乎包圓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務，慣壞了男人們,。
周璐有個年長她5歲的姐姐,。婆婆生病后，她請求姐姐將丈夫和小兒子帶到黃陂暫住,，然后把患有嚴重腦梗的公公送到酒店自行隔離,，自己和小雨留在家里照顧婆婆。
除夕晚上,，婆婆的身體好轉,，能到飯桌前吃個簡單的年夜飯。飯后,，小雨陪著老人在沙發(fā)上看春晚,，和往年一樣。
小雨上小學時,，這對祖孫也曾互相依偎過一段時光,。小雨在孝感城區(qū)里上小學，奶奶專門在城里租房子,，每天接送小雨,。放學時，奶奶愛問小雨,，今天在學校干了什么,？小雨反問，你今天打牌贏了沒有,？
兩個老人都不愛過問小雨的學業(yè),。即使小雨上了大學，奶奶見面總愛問小雨“吃了嗎”“錢夠不夠”,。
過了除夕,，婆婆的病情急轉直下，開始神志不清,。初一下午,，周璐和小雨撥打了所有能求助的電話，在孝感的3個小姑也發(fā)動所有親戚一起撥打，要么打不通,，要么電話那頭傳來提示,，前面還有幾百人在排隊接通電話。
最后,，婆婆被送到醫(yī)院的時間還是晚了,。當晚，老人去世,，死因是心源性猝死,。
小雨第一次看到爺爺?shù)臏I，突然意識到蘊藏在爭吵里的愛意：奶奶迷上開心消消樂的手機游戲,，貪玩熬夜,，爺爺總為此和她吵架。
在黃陂靜養(yǎng)的周璐的丈夫聽到母親死訊后,，血壓忽而躥高，被送入了另一家醫(yī)院降壓,。周璐的姐姐為此來電,，囑咐周璐，“以后家里的事別告訴你老公了,，他身體經(jīng)不住,。”
周璐對婆婆的猝然離世感到愧疚,，“如果我有勇氣一點,，在陽臺上敲盆，我婆婆也許就得到救治了,?！?/p>
4個家庭的微信群里，家人們商量著,，想給老人找一張遺像,，卻很難找到一張單人照，只有和家人的合影,。周璐把婆婆的手機關機,，擔心她的麻將朋友找來時，得知死訊過于悲傷,。
關關難過
婆婆去世幾天后,，周璐開始出現(xiàn)呼吸困難的癥狀。小雨再一次撥打求助電話,，當時武漢依然一床難求,。
周璐每天早上9點去武漢市中心醫(yī)院排隊，打消炎針。有一天的隊伍格外長,。深夜一點,，她打的點滴還有好幾瓶藥水，一瞬間,，她覺得受夠了,，不想治，于是拔掉針管,，直接回家,。
丈夫的3個妹妹回到孝感后，大妹妹和小妹妹也接連出現(xiàn)新冠肺炎的癥狀,。她們馬上由社區(qū)送入醫(yī)院治療,，大妹妹被確診為新冠肺炎重癥病人。
剛上大學的小雨也一夜長大了,，他要給住在酒店的爺爺送食物,，然后再去藥店排隊，為周璐購買球蛋白等營養(yǎng)針,。
小雨每天會推開周璐的房門,，問一句，媽媽好點了嗎,？但每一次,，周璐都用懇求的口吻，請小雨別靠近她,，快點離開,。
他這樣惦記媽媽，就像奶奶曾這樣惦記他,。奶奶晚上起夜時,，習慣推開小雨的房門看一眼。如果小雨仍在被窩里玩手機,，奶奶就把手機沒收,。
高中時，小雨和同學外出跨年,，奶奶擔心外頭不安全,，坐在客廳里一直等他。
周璐病倒后,，小雨也坐在沙發(fā)上,，擔心家人。他嘗試在微博的“肺炎患者求助超話”上發(fā)布求助信息,。他忍不住把超話里每一個家庭的求助帖都刷了一遍,，好奇究竟有多少個家庭,，有著和他們家相似的境遇。
因呼吸不暢忍到渾身發(fā)抖,，“受夠了”的周璐瞞著小雨停了藥,。最難受時，她在手機備忘錄上給家人寫了封遺書：“如果我沒有了,，我也沒有遺憾,。”遺書里,，周璐把兩個孩子托付給年長5歲的姐姐,，把自己最喜歡的卡地亞手鐲送給姐姐，因為她一直把這個從小照顧她長大的姐姐視為母親,。
這對姐妹在疫情期間有深深的默契：如果當日沒有來電,，說明周璐癥狀嚴重，沒有說話的力氣,。周璐的姐姐回憶,，電話鈴聲沒有響起的時候，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周璐的身體,，卻拼命忍住不給周璐打電話,，希望她安心養(yǎng)病。
一個偶然的來電把周璐從家里解救出來,。電話那頭是友誼社區(qū)的下沉工作人員韓漢，由于周璐的汽車擋了他的汽車,，他來電請周璐挪車,。周璐和他解釋，她身體不適,，躺在床上動不了,，無法下樓。
韓漢覺察到不對勁,，詳細了解周璐的情況,。隨后，他聯(lián)系社區(qū)和醫(yī)院,，建議把周璐送往武漢市中心醫(yī)院,。
可在醫(yī)院，等待入院的隊伍依然很長,。隊伍里,，周璐看到一些銀發(fā)老人，搬來小凳子在寒風里坐著等待,，“我怎么可以和老人搶床位”,，她打電話給社區(qū)，要求回家。
韓漢打了許多電話給周璐,，為她鼓勁,。社區(qū)的工作人員想辦法，先把周璐接送到隔離點,，等待入院的機會,。小雨作為密切接觸者，被送往酒店集中隔離,。一家人散落在4個地方,。
“心理壓力軀體化”
2月21日，周璐被送往湖北省婦幼保健院光谷院區(qū)治療,。
她的管床醫(yī)生宋效成來自東部戰(zhàn)區(qū)海軍援鄂醫(yī)療隊,。宋醫(yī)生回憶，周璐初入醫(yī)院時,，醫(yī)院后勤保障比較混亂,，病號飯沒有準點送達，醫(yī)護人員挨個和病人解釋情況,。有些病人情緒急躁,，在走廊里嚷嚷，但住在16床的周璐卻主動安撫其他病人,。
周璐給病友解釋,，醫(yī)療隊剛剛接管醫(yī)院，運送食物的途中可能遇到麻煩,。她又對前來解釋情況的醫(yī)護人員說,，自己帶了零食，即使這頓飯吃不上,，也沒問題,。
周璐事后說，其實內(nèi)心真實的想法是,，人都快死了,，怎么還在乎這一頓飯？她親眼見過婆婆離世,，總覺得這個病毒厲害,，感染者難逃一死。
她鼓勵病友唱歌,，發(fā)起成語接龍的游戲,，卻把內(nèi)心的痛苦隱藏起來，不告訴別人,。她常常對著墻壁,，一哭就是40分鐘,。
她在微信里問宋醫(yī)生：“我們家是不是要團滅了？”
宋醫(yī)生勸她不要多想,，要有信心,，但他心里也直打鼓：周璐的病情具有矛盾性。根據(jù)多個診斷標準,，檢測結果均達不到重癥,，多次核酸檢測呈陰性，但她的臨床癥狀很明顯,。周璐描述,，心臟像要跳出身體，她整宿胃疼,，汗水能把衣服濕透,，經(jīng)常拉肚子，喘不上氣,。
她總是能忍就忍,，不主動把癥狀告訴醫(yī)生。她事后告訴記者,，“治療費由國家出,，不能占國家的便宜?！?/p>
湖北省婦幼保健院光谷院區(qū)感染五科副主任醫(yī)師歐崇陽介紹,，新冠肺炎患者的平均病程是20天，但周璐在醫(yī)院住了一個月,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，周璐明明符合出院標準，人卻下不了床,，一下床，兩腿一直發(fā)抖,，甚至走不到7米以外的窗臺,。
多個醫(yī)生會診后討論，周璐是心理壓力軀體化的表現(xiàn),，請心理醫(yī)生介入,。
湖北省婦幼保健院光谷院區(qū)感染五科心理醫(yī)生孫雙濤回憶，經(jīng)過溝通后,，周璐透露,，3月中旬，公公也出現(xiàn)了新冠肺炎的癥狀,，她擔心小雨會被感染,。
只有祖孫二人在家時,，小雨做臘肉炒小白菜。爺爺嫌他動作笨,，“我來,，你幫我找一下鹽”?；歼^嚴重腦梗的爺爺視力不好,，分不清鹽和糖。
小雨帶爺爺去醫(yī)院看病,，卻不知道,，與他們家從沒謀面卻一直電話聯(lián)系的好心人韓漢，正在社區(qū)的門崗檢查處為祖孫二人放行,。途中,，爺爺反復和小雨說：“我得了不要緊，不要傳染給你,?！?/p>
家族群里也爆發(fā)了爭吵，小雨的小姑想讓小雨去醫(yī)院領取小雨爺爺?shù)捏w檢報告,，但周璐卻擔心兒子去醫(yī)院會被感染,，希望由社區(qū)轉達結果。小妹氣惱,，“我媽媽走了,，我爸爸不用你管”，這讓周璐誤會,，小妹在指責她沒有照顧好婆婆,。
這個誤會曾讓周璐的病情急轉直下。最難過時,，她抱著穿著防護服的女醫(yī)生的腰,，抽泣。
小雨的檢測結果出來,，沒有感染病毒,。這個結果成了周璐的“特效藥”。周璐開始下床活動,，能走到窗戶邊拍攝一張?zhí)柕恼掌?/p>
有一次周璐哭泣后,，接連吃下一個蘋果，喝一罐牛奶,，隔壁病床的患者夸她足夠理智,，建議她多哭多吃，病情會好得更快,。
出院時,，她用力擁抱了很多醫(yī)護人員,。但回到家，她把小雨推開,。每次小雨想進房間,，她佯裝發(fā)怒，“滾出去,，我已經(jīng)好了,，你可能是個無癥狀感染者?！边@是反話,，事實上，她害怕自己會傳染給小雨病毒,。
當小雨聽聞醫(yī)護人員得到周璐大大的擁抱后,，竟有些吃醋。他已經(jīng)忘記上一次擁抱母親的年紀,。
模仿你的樣子
周璐偶爾能收到丈夫的二妹發(fā)來和婆婆的合照,，她知道二妹想念婆婆，飛快在手機里打幾個字,，“以后我會對你好的,，愛你”。
沒有被感染的二妹妹,，看著病毒在兩個姐妹,、嫂子、父母之間傳播,，竟萌生了自己是罪人的心理,。比起家人勇敢抗擊病毒，她惱恨自己只能干坐在家里,，撥打求助電話,。她愁得整宿睡不著覺，吃了一個月安眠藥,。
要是武漢沒有封城,，這4個彼此牽掛的家庭，能聚在一起過個好年,。
周璐回憶,，以前的家族聚會總是很熱鬧,，大家一起喝酒,，二妹夫是小學體育老師，口才極好,，大家都說他,，“你是當校長的料,，真是耽誤了”。眾人叫他校長,，他也不惱,，“你應該感到榮幸，你在和校長講話” ,。
“相當榮幸,。”眾人齊聲,。
有一次,，幾個妹夫發(fā)現(xiàn)周璐過年舍不得買身新衣服，調(diào)侃她摳門,，“錢你留著,，等會打場牌，全送到我們口袋里”,。
她最舍得花錢的一次,，是丈夫40歲生日時，她買了一個2萬元的名牌包,，以及一瓶2000元的拉菲紅酒作為禮物,，她跟老公說，“人生沒有多少個40年,，值得紀念”,。
小雨靠著泡面和外賣，熬過了失去奶奶的第一個春天,。他偶爾會想到家族聚會時,，奶奶端上一大鍋燉雞，小輩們直接用手撕下雞肉,，送入口中,。
幾個月來，很多時候家里只有小雨一個人,。到了晚上,，他習慣打開客廳的燈，再開一盞爺爺奶奶房間的燈,，然后待在自己房間里,，“燈開著，晚上家里不那么黑”,。
如今,，家族群里，周璐和小妹妹關于公公報告單的爭執(zhí)已經(jīng)沒人提起,。
最近一次開玩笑是,，公公集中隔離回家后,，看到前來迎接的小雨沒有戴口罩，大聲批評,，要求小雨趕緊戴上口罩,。小雨轉頭就在家族群里打小報告：爺爺恢復得很不錯，吼我吼得很大聲,。
武漢解封后,，周璐丈夫帶著小兒子到孝感老家。病愈后的小妹妹住在樓上,，聽見家人回來的聲音,，扛一袋米下樓，想和家人聊幾句,。沒染上新冠病毒的其他人倒是怕了,，催她快上樓休息。
小妹妹蹲在門口開始哭,，“你們連外人都不如,，外人都沒那么嫌棄我”。以前要是生氣了沒人哄,，她總憋不住話,，“我生氣了，你們都不哄哄我嗎,？”
那天晚上,，周璐的丈夫做了一碗飯送到小妹妹床頭，哄她吃下,，次日早晨又端了碗面條上樓,。兩兄妹才和好了。
家族群里唯一不能提起的禁區(qū),，是婆婆,。周璐在公公回家前，把婆婆的衣物都清理走,，三餐也掐著點送到公公面前,，盡量不讓公公因婆婆去世，產(chǎn)生不習慣,、不舒服的感覺,。
但她遺漏了廚房那把鈍了的刀。公公從隔離點回到家后,，嫌周璐的豆腐煎焦了,，切的雞塊太大，周璐說刀太鈍。公公磨著磨著刀,，就哭了。他的老伴生前抱怨過好幾次刀太鈍,，切不動菜,，他都沒有放在心上，“我以前真的太懶了,，沒想到把刀磨一下”,。
公公獨自在隔離酒店時，學會了使用手機視頻,，當手機屏幕上第一次出現(xiàn)小雨的臉,，公公哭了起來，他想念孫子,，也想念老伴,。
婆婆走后，社區(qū)給了他們家3000元撫恤金,。周璐說,，這個錢是婆婆留下的最后一筆錢，本來不應該放我這里,，我覺得應該給公公,。
當時周璐還在住院，小雨去領的錢,。周璐讓小雨把錢放茶幾抽屜里,。公公回來了，周璐讓小雨把那個錢給爺爺,。公公瞬間就發(fā)脾氣了,，說本來心情還蠻平靜的，你們這樣說,，我心里很難受,，這錢我不要。
錢一直放在抽屜里,，誰都不想要這筆錢,。
4月19日晚上，周璐的健康碼第一次從紅彤彤的標識轉為象征健康的綠色,。她帶上小雨出門軋馬路,，發(fā)現(xiàn)附近街道已有一半的餐飲店營業(yè)，有食客坐在燒烤攤前,，吃著露天夜宵,。
他們也加入了這個行列里，點了60元的燒烤，再分享一瓶啤酒,。隔壁桌的食客大聲討論著新冠疫情和無癥狀感染者的最新消息,，母子相視一笑，心照不宣地聊起其他話題,。
婆婆生前用淘米水把家里陽臺上的花花草草,，養(yǎng)得翠綠。周璐出院后,，回家發(fā)現(xiàn),，它們根部已經(jīng)枯萎。她模仿著婆婆生前的樣子澆花,，把花草救活,。
其中有一棵四季春，是周璐小兩口剛來武漢創(chuàng)業(yè)時親戚送的,，它見證這個家庭17年的聚散離合,。周璐盤算著，她要認真給這棵“死里逃生”的四季春澆淘米水,，養(yǎng)到小雨結婚時,，作為紀念禮物送給一個新成立的小家庭。（應受訪者要求,，周璐,、小雨是化名）（見習記者 魏晞）
